燕度，字唐卿，山東青州人，北宋著名科學家、畫家、詩人燕肅之子。在福州鼓山靈源洞，有燕度和同僚、友人留下的題刻。這是古人跨越近千年的友情見證，背后的歷史故事值得尋味。

　　鼓山靈源洞東壁“施景仁燕唐卿”摩崖石刻。

　　這處“嘉祐辛丑歲七月十八日”題刻，一反古人書寫習慣，自左向右排列。

　　（一）

　　在鼓山靈源洞東壁上，醒目地刻著六個楷書大字——“施景仁 燕唐卿”。

　　施景仁即施元長，字景仁，安徽宣城人，自幼便勤奮研學，北宋天圣年間進士，官兩浙提點刑獄。北宋嘉祐三年（1058）由司封員外郎任福建提刑，后知洪州，有惠政。

　　燕唐卿即燕度，龍圖閣直學士燕肅之子，益都（今山東青州）人，家居曹州（今山東菏澤），宋仁宗天圣八年（1030）進士，官至戶部副使，終右諫議大夫知譚州。宋仁宗嘉祐四年（1059）五月，燕度以司封員外郎“知福州”。

　　《宋史·燕度傳》載，燕度擔任陳留縣（屬開封）知縣的時候，京東發生蝗災，“年饑盜發，度勸邑豪出粟六萬以濟民，又行保伍法以察盜，善狀日聞”。所謂“善狀日聞”，就是說情況一天天改善。燕度通判永興軍的時候，三司使王堯臣舉薦他為戶部判官，但“以伐閱淺，始命權發遣”——就是說，因為他官場閱歷尚淺，還是被派遣到地方辦差。《宋史·燕度傳》又載：“慶歷中，三司請榷河北鹽。度言：‘川峽不榷酒，河北不禁鹽，此祖宗順民俗，不易之制也，榷之非是。’會張方平亦論之，議遂寢。”所謂“議遂寢”，就是說此議被擱置。

　　北宋慶歷年間，有一件事雖未記錄在《宋史·燕度傳》中，卻值得我們去了解。

　　范仲淹在《岳陽樓記》中提及：“慶歷四年春，滕子京謫守巴陵郡……”這個“滕子京”名叫滕宗諒，洛陽人，與范仲淹同科進士（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進士），亦是范仲淹好友。滕宗諒為什么被貶到巴陵郡（即岳州）呢？因為他在慶歷三年九月間被檢舉“枉費公用錢十六萬緡”，并遭御史臺彈劾。朝廷派出“中使”去調查，這個“中使”就是當時的太常博士燕度。調查過程中，滕宗諒因為擔心牽連太多人，竟然一把火燒了公用錢賬簿，這反而落下把柄，被認定私吞公用錢。時任參知政事范仲淹極力擔保，為滕宗諒辯護，宋仁宗本想從輕發落，但架不住御史中丞王拱辰“論奏不已”，終究是將滕宗諒降級，貶到岳州。

　　那么，滕宗諒到底是不是貪官呢？從結果上看，他只是被貶，而不是免職，更不是入獄。或許在宋仁宗眼里，滕宗諒只是對公用錢使用不當。《宋史·滕宗諒傳》中記載：“宗諒尚氣，倜儻自任，好施與，及卒，無余財。”從史料上看，滕宗諒顯然沒有嚴格按照朝廷規定使用公用錢，卻也并非“侵欺入己”。他的問題主要還是“用度無藝，簿領失防”。從當時的朝局看，滕宗諒公用錢案倒是成了保守派借以削弱范仲淹力量、阻撓“慶歷新政”推行的一張牌。這件事燕度參與其中，他大概深恨證據被燒吧。

　　重新描紅后的題刻局部。

　　（二）

　　宋仁宗皇祐六年（1054，三月改元“至和”），四川有傳言：“歲在甲午，蜀再亂，今又值之，民為戚戚。”這傳言說的是，六十年前的甲午年（公元994年）四川曾經爆發王小波、李順起義，并攻陷成都，建立了“大蜀”政權；現在又到了甲午年，四川會“再亂”，民眾因此而人心惶惶。“乃命度出使備不虞，還奏無足慮”——燕度奉命到四川，以備不測，最終報告朝廷：“無足慮。”也就是說，事態平息了。因為有此功勞，燕度獲命“權河北轉運副使”，并治理黃河。

　　在嘉祐年間，因為河南六塔鎮黃河決堤，燕度被問責，“坐貶秩知蔡州，徙福州”。這就是燕度“知福州”的由來。

　　燕度來到福州的時候，正是福建多地發生盜亂的時候。為了地方安定穩定，他向朝廷要求賦予他一定的兵馬轄制權。《宋史·燕度傳》中是這么說的：“閩故多盜，度請假事權制攝一道，遂加兵馬鈐轄。”后來，燕度獲遷河北轉運使，而后又“入為戶部副使”。神宗即位后（治平四年正月，英宗駕崩，神宗即位），燕度“以右諫議大夫知潭州”，“熙寧初，卒，年七十”。

　　蔡襄與燕度是同科進士（天圣八年，晏殊為主考官）。蔡襄曾兩次知福州，第二次便是嘉祐元年（1056，亦至和三年，九月改“嘉祐”）八月至嘉祐三年（1058）六月。

　　嘉祐三年六月，蔡襄在福州接到詔命“移知泉州”（七月抵任），同時，朝廷命泉州知州劉忠順“移知福州”。但劉忠順于嘉祐三年九月就離任了，約八個月之后的嘉祐四年五月，便是燕度來知福州。

　　嘉祐五年（1060）十月，蔡襄離泉州知州之任，歸莆田。十二月，蔡襄奉母離莆田經福州北上，年末抵福州，知州燕度招待過年。次年正月初七，蔡襄離榕北上。蔡襄《燕司封同年以詩見迎》詩云：“寄問閩州明使君，十年蹉跌路歧分。帳前約束承嚴節，按下文書接署云。北去最先趨畫戟，老來應免醉紅裙。新編一攬思游舊，搔首孤吟日又曛。”

　　在靈源洞喝水巖，有三個大字榜書——“喝水巖”。

　　（三）

　　燕度任福州知州后，很快使地方安定，百姓安居樂業。這時候他便有心情和同僚、友人一起登覽鼓山了。于是，今天我們在鼓山靈源洞，便看到他和同僚、友人留下的題刻。其中最醒目的就是前文中提到的鐫刻于靈源洞東壁的六字榜書“施景仁 燕唐卿”，此題刻是燕度陪同福建提刑施元長登覽鼓山之后的留名，字跡為楷體，莊重大氣，顯示著扎實的顏體風范。

　　在靈源洞西壁，蹴鰲橋前，又有施元長和李宗孟游覽鼓山的題刻。刻文曰：“宛陵施元長、陽夏李宗孟，嘉祐五年十月三日同游。”嘉祐五年即1060年。施元長，前面已介紹。李宗孟，嘉祐三年（1058）由內殿承制任福建武臣提刑。原來，這是兩位提刑官同游鼓山的記錄。

　　在靈源洞喝水巖，又有三個大字榜書——“喝水巖”。該榜書字跡亦楷體，卻多了幾分靈動。據《鼓山志》載，靈源洞“喝水巖”三字榜書為“嘉祐辛丑歲施元長題”。嘉祐辛丑即嘉祐六年（1061）。這說明，施元長擔任福建提刑從嘉祐三年干到了嘉祐六年。也說明，他不止一次登覽鼓山。

　　在靈源洞西壁，蹴鰲橋前，“宛陵施元長……”題刻的右側，又有題刻云：“嘉祐辛丑歲七月十八日，同賓僚游鼓山，登大頂峰，憩靈源洞，知福州燕度題，通判錢昉、權簽判宋球、東川節度推官趙諮、節度推官方子容、觀察推官趙瑾。”嘉祐辛丑即嘉祐六年（1061）。錢昉，嘉祐六年通判福州軍州事。宋球，河南酸棗人，時權福州簽判。

　　前面提到，蔡襄與燕度是同科進士。他們同科進士中，還有一個方峻，其四子方子容，即此題刻中的“節度推官方子容”。方子容，字南圭，莆田人，北宋皇祐五年（1053）進士，歷福州節度推官、惠州守（蘇軾貶惠州時，得到方子容的關照），終朝請大夫，贈通奉大夫。

　　上面這處“嘉祐辛丑歲七月十八日”題刻，一反古人書寫習慣，自左向右排列，字字取法顏真卿楷書，樸實大方。此題刻明言為“燕度題”，記錄了他們“游鼓山，登大頂峰，憩靈源洞”的經過。這樣看來，他們當時大概花了一整天的時間，他們可能也在靈源洞觀賞、品味了蔡襄留下的“忘歸石”題刻書法。

　　這年（嘉祐六年）秋九月，燕度奉命移河北轉運使，接任福州知州的是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范師道。